【影評】:《骨肉的總和》

這部由提姆西燒麵還有泰勒蘿索主演的「驚悚公路愛情」片，還真的是難得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歡的電影。它在骨子裡是個經典的「成年禮/coming to age」+「公路愛情/road trip love story」故事，但是它的「恐怖」元素（也就是男女主都是噬人者/cannibal 這一點並不是什麼裝飾性地撒在角色故事的架構上，它是貫徹前後的重要元素之一。這也大概是為什麼我沈澱多時之後仍然無法決定自己對這部評價好壞與否的最大重點。

客觀的元素上，《骨肉的總和》配樂以及拍攝藝術cinematography 上來說還蠻難挑剔的，不少特寫鏡頭設計上的巧思都在觀影的「感受上」就能體驗到，並不需要刻意加以分析思索，它該讓你噁心不舒服的地方自然會讓鏡頭把觀眾放到會讓你有那個感覺的角度，它想要你沈溺在男女主愛情萌芽的兩人粉紅泡泡的時候，那個鏡頭自然會慢慢地營造出「這兩個人的世界逐漸只剩下對方」的那個視角。這也算是我覺得我很難去「討厭」這部電影的原因，演員的表現（尤其是女主）也是相當令人敬佩。所以我主要不太知道怎麼去感受的地方，是在於這部電影的「第二層閱讀/Second reading」，也就是電影角色故事所反映的價值與意義。

我習慣上在沈澱一個影視作品的時候都會去找其他評論來看看，從它的元素架構上來看其實故事很鮮明，畢竟它是個經典的組合：

「成年禮故事」講述角色在旅途上找到自己之於世界中的定位還有自我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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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路愛情故事」兩個在旅途上相遇的夥伴，起初因為共同點而互相吸引並給予對方慰藉，兩人旅途上的遭遇提供兩人價值上還有目標動機上的衝突，兩人在掙扎過程做出選擇（不管最後有沒有繼續在一起）兩人都因此有所成長或改變（通常都是學會愛人之類的blah blah）

這個組合還算是我蠻吃的類型，畢竟它們都是角色核心故事，一切都是圍繞在角色旅途的故事，這也是讓我很糾結的第一個原因。許多我看到的評論都說（其實包括導演還有演員的意圖與解讀都是這樣）這部電影的核心仍然是個愛情故事，它的浪漫唯美還有青春公路氣息才是電影的重點，的確在表面程度上我能同意這是可觀察到作品想表達的「企圖」，但是定義了這部電影的元素「主角是噬人者」這一點仔細檢視的話完全throws a wrench at 這個核心架構。

怎麼說呢⋯ 不少評論提到主角們「噬人」的特徵其實可以更換成其他社會邊緣份子的特點（還有另一個說法是這點根本不重要不需要多想；但如果不需要多想的話我反而覺得那只是更沒有價值而已），重點是「噬人跟任何其他我們所知的社會邊緣行為在道德上完全不是同一個界元的東西」。

首先我們已設定上來論，「噬人者」在電影中是個天生的東西，它是個完全無法消除的內在癮，這種東西跟「毒癮」相比在出發點就也很大的差別；第二點就是「噬人者」在行為上必須謀殺，這跟其他我們認知中只是被歸納為「社會邊緣」的行為（而不是精神病或心理變態）是不能同等相比的。這兩點對我來說在角色們身上蓋了一層很厚的骯髒內涵，因為「噬人者」唯一在現實中相符的借鏡是很嚴重的「心理變態/psychopathy」，而電影其實也有對此有些許的暗示，它提到女主對於吃人這件事並沒有徹心的懊悔等等（無法同理被獵食吃掉的人）。
只是主角們也不是完全沒有道德觀念感受的人，他們仍然會對於自己行為上對其他人的影響（殺掉的人有沒有家人等等）會產生掙扎還有不適，所以就讓這個「噬人者」設定處在一個模棱兩可的地方。

當然我理解這個設定在它最原始的狀態，只是代表了年輕主角們對於自己的「本性」的審視與掙扎，故事一個最重要的內容就是女主在這個旅途上思索要不要全然接納自己「噬人」的本性。

電影的名字《骨肉的總和》就是這個主題的結語，Bones and All就是把人吃的一乾二淨連骨頭都不剩，這個概念上就是代表了全然接納自己本性，甚至將其提升到另一個自在的境界。
那講回來這部電影最弱的部分，到了故事2/3的時候，女主達成了她踏上旅途的最初目標，她找到了她的媽媽，然後跟著經典的成年禮故事套路，這個目標的達成只有套出了更多的問題與質疑，並沒有提供答案，主角必須後續認知到答案其實在旅途中就找到了。

而電影很快速地帶過了女主離開男主、一個月後重逢、兩人在公路上確認對對方的愛才是最重要的目標、定居嘗試享受正常人的生活、遇上了最後的危機男主不幸喪生，然後最後居然給我突然丟出了要女主把自己骨肉總和吃乾淨的要求，我當下在戲院中還真的成龍問號嚴重。
那一幕拍的很噁心美，音樂、音效、演技、畫面全部都在告訴我這是個角色們故事上最終的高潮，但是我左看右看都是個很令人困惑的編排。

撇開步調上這個結尾很草率之外，這個角色故事思維上不管怎樣都沒有良好的解答，如果接納了「吃個一乾二淨」的本性⋯ 那這一個結論難道是因為失去了愛人了那就放開本性墮落吧？還是要結合愛與本性，要為愛而吃人而不是變態性地獵食？（但等等這個噬人本性是天生不可抗的特徵啊，男女主故事前後幾乎都不是像戲中的反派變態性地在獵食啊⋯ 所以？）

我很難去為這兩個角色產生同理心上的感動，主要原因就是因為他們的心路歷程之掙扎是個如此極端的東西，男女主都自己說了，他們這種人要不就接納本性吃開來、要不就憋到內傷精神病、要不就自殺，在這三個選項中要我去精神上支持想要主角們「找到自我價值接納自己」根本不可能啊。

講到底，就是這個故事的核心元素「噬人」在根本上是與前述的兩個經典故事架構相互排斥的；「成年禮」故事不外乎就是一個在找尋自我身份的歷程，基本上我們是應該期待/支持主角能更在好一個程度上接納自我的，但今天這個自我是個接近變態殺人魔心態的時候，是要我怎麼感受啦?

「公路愛情」故事本質上是兩人經旅途上之衝突磨合後再彼此中找到意義，電影一度有指向了「兩人共同拒絕了噬人本性」的感覺（但其實那一整段趕火車到有點模糊），可是最後男主神來一筆臨死前叫女主把自己骨肉合食，表面層次上很浪漫：「要女主在最後可以無顧忌地飽食一餐，但希望女主能維持拒絕噬人之本性」可是電影中間已經建立過了「骨肉總和」的概念意涵是「完全接納本性」，就整個打歪了兩人的角色故事。

《骨肉的總和》是個很弔詭的電影，我在觀影時總有種在練感受體操一樣，時時是處在噁心想吐與溫馨可愛之間，它調性上也許就是刻意如此這般地在各層面上互相矛盾，如果真是如此，那我說我看不太懂已經是客氣了。

血腥恐怖的應用有兩種，一種是透過噁心讓觀眾去體驗呈現元素的惡劣與不道德，另一種則是誇張的戲謔娛樂，《骨肉的總和》的故事（原作是小說，但我純粹就電影來談）選擇了如此極端的gimmick 來當它的核心，結果在架構故事上卻沒有辦法commit to一個前後一致的角色故事方向（要不就兩人明顯拒絕本性、要不就乾脆點兩個變成鴛鴦大盜式的吃遍美國中西部小鎮啊），真的就是可惜了整體製作的精美。